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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散步》(何怀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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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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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2-12 12:01:15

新浪微博达人勋

寻 路


  散步就是用脚和路打交道。我的脚没有毛病,现在,我想寻找一条合适的路。

  我曾有过在北方的荒原上寻路的经验,但现在用不上了,我也曾有过在南方的田野里寻路的经验,但现在也用不上了。

  能在静静的黑夜里沉睡的人是有福的!然而我过去却常常要在黑夜里跋涉。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任何一个时辰,我都许多次地被唤醒过、起来过、走动过和守候过。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没有在一天的某个时辰,比方说凌晨的二、三点钟被叫醒过,那时候他们总是躺在床上,他们总是睡着的,在那个时辰,他们从不需要到哪里去,从不需要起来做什么,他们每日有自己安稳的一觉。而有好几年,几乎在每一天的夜里,我都要被推醒,沿着山路去上岗,后来是我自己愿意夜里去爬山,去沿着冰河或遁入树林散步,尤其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喜欢夜来时把自己的身影隐入黑暗,用脚探索往各个方向走去的可能性,期望着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我早已在执勤中熟悉了天空一些主要星座的位置和移动,也学会了迅速地辨认地物地貌和记住一些有用的标志。我迷过路,但只要我愿意,很快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我寻求路,有时只是为了某种探索的好奇和兴奋,有时是因为我想走出什么--走出一段河谷,或者一片密林;还有时是因为我忘记了来时的路径,可那也许是我有意忘掉的!我多么愿意在河谷与山岩间久久地徜徉,徜徉在如水的月光中,徜徉在凛冽的寒风中,听着脚下的冰层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水流在冰底下急急地奔走,一切都那么清冷、宁静,除了山的阴影,什么都罩在一层朦胧的白光中。寒冷,加深了宁静和肃穆。

  而在南方乡间的寻路则是我孩提时得意的游戏,如果在刚收获过的田野里,在一条条大致以直线相交的田埂路之间,沿着踩倒的稻茬子在田里出现了一条隐约可见的斜斜的小路,那就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杰作了。那是一条在春天消失,而在秋天又失而复得的路。我们也喜欢穿过沟沟坎坎,一会儿消失在堤坝后面,一会儿又从矮树丛中钻出,慢慢地踩出一条不同于大人的路的我们自己的路。

  这种寻觅总是新鲜有趣的,比方说,你可以突然起步,飞快地跑过一条长长的长满草的田埂,惊得许多青蛙"扑、扑"地跳入两旁的水田,在一圈波纹绽开之后重新露出鼓鼓的眼睛。你也可以突然止步,就势倒在田野里红花草长得最茂盛的地方,把整个世界都拉近、变小,变成你胸前热热的、散发着泥土和青草芳香的一块,然后翻过身来,又把世界推到最远∶蓝天,白云,眼前的红花草则象一片摇曳的森林,你自己是林中的一个巨人。

  但这也许还不算路,只走过一次的"路"还不能算路,与旁边的地貌毫无二致的"路"还不能算路,于是要末是有后继者,要未是你一个人经常来,后一种情况常常造成一条隐秘的小路,它通向一个隐秘的地方--那可能是树丛中的一个草窝、也可能是水塘边的某棵垂柳,还可能是一大片在风中仰合的荷花深处某处仅可容身的土墩,那是你自己寻找到的,或宁可说是你自己创造的,是属于你自己的路。

  然而,这些经验现在对我来说都用不上了,我面对着的是都市。

  乡间的路是野性的、自由的、任意的、简朴的,城市的路则是驯服的、拘谨的、正规的、堂皇的。只有面对乡间--无论是北方的高原还是南方的田野,我们才可以象一位青年诗人所言∶

  我不在乎有没有路,
  而只在乎有没有脚……

  作为一个都市的散步者,我不可能再奢望乡间小路的那种丰富的蕴含了--即一个行路者所能见到、听到、闻到和触到的一切∶那融入远处山峦和树林中的暮霭;那热闹的蛙鸣和小鸟的婉啼;那清新湿润的不拐弯的风;那赤脚感觉到的草上带凉意的露水……。

  然而,我也许还能找到一点什么,至少我能暂时地逃离一下房屋的藩笼,逃离一下写字台、书本,逃离一下静坐和躺卧的姿势。于是,我想我现在所要求于路的大致只不过是僻静、平坦、距离也差不多合适。

  我所住的地方是一所大学,自然,我不愿在局促的校园内兜圈,但也不可能象节假日那样远足到郊外。于是,我试着往校外去,当然,这都在夜里。

  往东走,出了大门横着一条熙熙攘攘的马路,我小心地穿越过去,很快就碰到几排挨得很紧的高层建筑,在其夹缝中走过,我感到渺小,但不是那种面对大海、高山时所感到的渺小。道路不太好,一有过往的车辆就扬起许多灰尘,与行人和车辆的频繁相遇使我不知不觉间取一种随时准备避让的姿式行进,我的心也不由得绷紧了,等转入一条稍微宽阔、平坦一些的马路,两旁有不少商店和摊贩。人们挤在一起交易、争辩、叫喊。一个汉子脸红脖子粗地把一条鱼摔入桶中,而一位妇女讪讪地从他面前走开,这是一场不成的交易。热烈的成交是在另一边,一个卖廉价汗衫、背心和棉毛裤的摊架前人头攒动,手似乎一下多出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手,干净的、脏的、骨节粗大的、纤细的,都在忙着翻检、抖落、比划、摩挲,一件衣服刚从一双手里丢下,又被另一双手抢到。两个货主则一个嘴里吆喝着,眼光逡巡着,另一个手上数着钱。

  我转过脸,向别处走去,不久又遇到了一处建筑工地,这里以后又要矗立起几座高楼了,现在则是搅拌机、打桩机和起重机的天下,轰鸣声震耳,铁丝网内刺眼的巨型碘钨灯也剌得人心里发毛。我加快了脚步赶回宿舍,临睡前在床上揉着身上发紧的部位叹了口气,往东去不得。

  第二个晚上掉头向西。我怀着一种期待,因为我知道那边是郊区,有田野、沟渠和树林。首先走过一条二、三里长的校园马路,这是校内主要的交通线,路上人声鼎沸,铃声不断,而且不时出现一两个勇敢的骑者骑着飞车在路上左突右拐。我过去也经常在这条路上匆匆走过而并不感觉不安,现在突然发现作为一个散步者,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变得敏感了,挑剔了。出校门越过一条大马路,然后是一个集市,好容易穿过去,在暗中又磕碰到狭路边堆放的杂物,脚下是湿湿的不知从哪里流来的污水,而且,奇怪的是,就是在这样狭小弯曲的马路上,也还是会碰到象黄河牌大卡车那样的庞然大物轰鸣着出现,我赶紧站到路的顶边缘。

  当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有田野和树丛的地方,心里已经累了,耳朵已经满了,脑子已经胀了,面前与都市挨得太近的田野也显得芜杂零乱。当然,也许我放慢脚步,或者径直坐下来,静谧的夜气和郊外的风可能使我的心灵重归平静和清爽,而且,更远处的田野和运河也可能会比面前的田野更诱人,但我必须回去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不可能每天都出来呆很久。往西也难成行。

  我再试着往南,去那边至少要穿越两次热闹的马路,然后还得打回头,在短短的一小时里什么都再来一遍,这种单调的重复毕竟相隔得太近。

  我最后试着向北。这首先也要经过一条校内马路,但稍微短些,人也少些;然后,出校门向东拐到一条大马路上往北走,照样人多车稠,但不必横穿过去;走数百米之后再向西拐入一连串胡同,这些胡同夜里都还算清静,而且有一种平易近人的风格和古老北京的气氛;最后沿一条比较僻静的马路回到校园。这样,我大致走的是一个"口"字,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小时,按我行走的速度算是十里。

  于是,我选定了向北这条路。走在路上,不知为什么,我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很小的时候得的一次重病,在迷迷糊糊的高烧中我突然醒来,觉察到这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正伏在父亲的背上,旁边是母亲打着亮,我瞥见天上的星星,突然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幸福。

  我停止寻找和选择。

  总而言之,我安然了,习惯地每晚在这条路上疾行。渐渐地,也对这条路生出一种感情。我熟悉了它,就象熟悉我手上的纹路。我从来不问路将把我带向何方,因为我的起点就是我的终点。
2009-2-12 12: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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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行 走


  既然你的脚没毛病,又找到了一条合适的路,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去走了。

  你渐渐地悟到∶对一个散步者来说,城市里最好的路就是使你走在上面不觉得那是路的路。你在行走,你不感到妨碍,脚下没有多少坎坷不平的地方,对面没有老是需要避让的行人和车辆,也不要老是拐弯,那么这就是一条好路了,你可以大步流星地走过。

  乡村的好路是使你与周围的一切贴近的路,城市的好路则是一条使你与周围的一切疏远的路。你根本就忘掉了路,你走着,对周围的景物熟视无睹,身上渐渐发热,把外面的衣服扣子解开,最后索性脱下来,是毛衣就扎到腰上,是毛背心就卷到手里,不过后来一出去就穿得少了。

  你走着,经常是无意识却有规律地摆动着双臂,偶尔你打破这规律,把两手交叉,背到脑后;或者使劲而又缓慢地把两臂尽量向后伸展,做着扩胸的动作;再不就是把伸直的两臂同样使劲而缓慢地举过头顶,然后慢慢地在空中由后向前划出两个椭圆。你的肌肉和骨节都感到一种绷紧的松弛--一种愉快的疲乏,这时你脚下仍然在不停地走动,心里却闪过这样的念头--所有的气功,三教九流,五门六派的气功都是起源于伸懒腰的动作,人们开始在无意的伸懒腰中感到舒适和愉快,然后就有意地去伸懒腰了。比方说,太极拳就是一种高度发达的伸懒腰的艺术,当然,这种渊源关系需要做仔细的考证。

  你走着,你可以前后左右地扭扭自己的头,你可以把五指叉开、伸到头发里,紧贴着头皮从前往后梳理,如果你刚洗过了澡那就更妙了,即使是在城市街道上曲里拐弯的风中--甚或只是你行走带出来的风中,你也感到湿漉漉的头发在风中的畅快,你直想"嗬嗬"地叫出声来,你也可以把两臂抱到胸前,然后低头看看。你还可以扭动一下臂膀、背脊,或者腰。

  当然,也许最经常的还是你的身子和头不自觉地保持静止,甚至连眼睛也不斜视,你走着,你身上动的部分和不动的部分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这样,你本来一直以为主要是你的脚在动,再加上配合脚的手在动,直到有一天你的腰疼得厉害,才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在行走着、运动着的不止是你的脚,而是你整个人。

  你走着,当你胡思乱想的时候或什么也不想的时候你都在走着,当你的上身动或不动的时候你都在走着,你的步伐的幅度和速度几乎都没有改变,你就这样机械般地行进着,然而你的身体里却发生了某种变化,你感到身上每个毛孔都似乎张开了,你的心情也渐渐发生了某种变化。在每次散步前,你的心情是多么复杂和多样啊,纷呈为多少形状和色彩啊,上路时,你或者是恼怒的,或者是平静的;或者是希望的,或者是颓废的;或者是愉快的,或者是愁闷的;或者是因紧张工作了一天而感到轻松,或者是因东游西逛了一天而想晚上做点事情……然后,你出门上路了,在双腿的不断走动中,你就有一些东西掉落在路上了,同时你又获得了一些新的东西,你心中一日的郁结在夜气中慢慢地化开、消散,你也许只是把你一天中最差的、什么事也做不成的一段时间用来做这种行走,然后这种行走却把这一段时间变成你一天中最好的时光了。

  你走着,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在都市中散步总是能发现自己的影子,一个影子慢慢地淡去,另一个影子又慢慢地加深,有时不等到前一个影子消失,后一个影子就在这个影子上重叠起来;有时你同时发现自己的好几个影子,那是因为有好几盏灯。但更多地还是你注视着自己的一个主要的影子,它开始出现时很长,然后慢慢地变短,当走到它和你身体的实际大小一样时,你偶尔会停一下,然后走过去,它变短了,然后投到你的身后重新拉长和消失。你想起了你小时候读过的史蒂文森那阴郁可怕的小说--有关一个人如何被他的影子所支配。你还想起了你那时是在读小学的最后一年,你是家离学校最远的一个学生,你必须每天走七、八里路去上学,中午在学校吃饭,傍晚回来。在每天的行走中,你不太注意路旁的苦楝树的萌叶和落叶,而是更关心路旁的里程碑。你有时要因为老师留下开中队干部会而在天黑以后回家。虽然是在公路上,你还是感到害怕,在一辆汽车驰过而另一辆汽车的灯光尚末出现时,走常常会变成跑,可是你并没有把心里的恐惧跟老师和父母谈过,你害怕说出恐惧甚于害怕恐惧本身。有些书你也看得太早了,有些事你也想得太早了,不然你会得到更多的少年的欢乐而不是人生的恐惧。

  你走着,你注意到旁边一个电车站挤着许多人,那是终点的前一站,他们是在等车,他们一定等了许久了。你想自己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呢--习惯于等车而不是自己走路。你在乡下住时不会想到坐车,倘若母亲说明天要带你去赶集,你就会觉得明天成了一个节日,虽然这意味着明天要走好些路,而你才一丁点大,你头天晚上会兴奋地睡去,第二天会早早地起来准备。而在城里住久了,你可能会忘记自己的脚。

  你走着,你的步子一直迈得很大,速度也很快,这种步子大概还是在离渤海不远的大平原上养成的。在那样一个广大的空间中你不由得就会加快脚步,当然,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也许因为你总是一个人走,也许因为你那时还年轻,你在恋爱,但爱人却在远方,你看到了自由的美妙,但你的翅膀却仍被束紧。在那个春天,你的脑子,你全身的感觉都和万物一起苏醒。每一片叶子、每一寸土地、每一点溅起的水花和每一只掠过的鸟儿都使你感到新鲜和惊喜。你那时没有深深地把自己埋在沙发中的舒适,但你有把脚放进一盆热水中的舒适,那是每次在大平原上疾行之后。你知道,你有了这一段经历,你在一生中就难免故态复萌了。你现在和别人一起走路时还照样不知不觉就冲到前头,然后听到别人说"走这么快,这那叫散步?"于是你抱歉地一笑,你等着同伴,但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自己走,你不用管自己这样走叫不叫"散步"。

  你走着,象是在急急忙忙地要赶到那里去,但你当然知道你并不是要赶到那里去。你不会再留心别人的眼光,你想起了在上海五角场军校中散步的情景,那时你不想出大门,也不允许老出门,于是就每日傍晚在院内的大操场上兜圈,你还是那样独自急匆匆地走着,并总是碰到三三两两也在慢慢地边走边谈论的人们,于是有窃议片断地飞入你的耳中,有从熟悉的面孔上投来的探询的目光和别有意味的笑容,甚至遇到直接的发问∶"走几圈了?"你起初讷讷地,后来就也同样微笑地走过,因为你认定,你实在不必再注意别人的注意,而别人也慢慢习惯了你的习惯。

  你走着,你觉得你在行走时对自己感到满意。自从辍学十二年之后你重新到课堂听课,你发觉你的耳朵已经退化了,你很难再从它得到什么了。你对你自己的耳朵不满意,但你对自己的嘴巴还要不满意,你一说话你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失落了,而且天生不会应对,天生没有急智,于是你的每一次说话差不多对你的自信心都构成一次打击。然而,你还算满意你自己的眼睛,你可以读得很快,自然也可以慢慢地读,或者把书丢到一边不看。你对你自己的身体、对你自己的手脚也还算满意。你走着,大踏步地走着,在夜色中走着,这也是你每日的功课。

  你走完了,你回来了,你照例痛痛快快地上了一趟厕所。你走进宿舍,打开灯,突然感到屋里很亮,这是你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你原先厌倦了的气氛似又显得亲切,桌上你原来拒斥的东西似又在发出邀请。
2009-2-12 12:0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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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风 景


  你在这条都市的路上走得久了,就发现这条路也并不是毫无意思,这街道,这小巷也会有牵住你视线的东西,有时甚至拖住你的脚步,你不再总是眼睛望着前面却一无所视了,偶尔也会停下来,虽然更多的时候还是急匆匆地走过,只留下随便的一瞥印在你的心里--却再也抹不去了。

  有时只是一幅剪影∶在一排宣传橱窗后面的小树丛旁边,一个女孩子,一动不动地搂着她的高个子男友,正仰着脸看着他。她在他的怀里娇小得不盈一握,和他脸对着脸,那男孩的脸隐在黑暗中,却有一丝光线落在那女孩仰着的脸上。旁边停着辆自行车,她和他都穿着大衣,他们也许是刚刚下车,他们是不是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一个稍稍挡住了人流、汽车和灯光的小小角落,她仰着脸,似在和那男孩轻轻说话,而这也许只是你的感觉,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她仰着脸,也许只是在用眼睛说话,如果用嘴唇交流,那女孩一定得轻轻踮起脚尖,那男孩也一定要俯下身去。

  这是一幅十分熟悉的图景,为什么在这一姿势中却有一种令你感动的东西?你也许是想起了契诃夫笔下带小狗的女人,在夜深得将尽的时候,她和一个在小城里懈逅相遇的男子静静地坐在靠海的长凳上,有一个男人走到他们面前来,大概是一个守夜人,他瞧他们一眼就走了,契诃夫写道∶"这件小事显得那么神秘,而且也美丽。"世界上有许多小事,都显得那么神秘,而且也美丽,我们也许只是为这些小事活着,而不是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几天之后的夜里,你在散步时又来到这个地方,也是旁边停着两辆自行车,一个男子正在踢打躺在地上的一个女人,男的吼叫着,用脚踢她的头,踢她的下身,男的叫道∶"你这两天找谁去了?……"又叫道∶"是上你们家还是上我们家?……"女的哭着发出难听的"呜呜"声,她每次被踢开,总是很快又爬起来,抱住那男子的腿,这也许不是别的意思,而只是取一种最好的防御姿势,保护自己的姿势。她只能这样保护自己。旁边的人们匆匆而过,或者稍一驻足,看一眼就走开,没人管这事。因为被打的女人并末呼救,也许她是在呼救,但只是向那个男人呼救。

  你喜欢冷风,当你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坐着的时候,你早就在渴望这冷风了,冷风使你的头脑清醒,冷风也使这小巷里杳无人迹,你走着,前面是一个挎着提包的女子,她的高跟鞋在巷子里发出响亮的"笃笃"声,你的步子很快,当你接近她走到一个拐角时,你看到了一个在瑟瑟的冷风中等待的男人,正好听到了下面的对话∶

  "你吃饭了吗?"

  "我在单位吃过了。"

  "我他妈的出来等你好几次了,把包给我。"

  然后是"笃笃"地往另一条更狭的小巷去的声音。

  你走过高楼,灯火通明的楼房告诉你一切都很正常,还残留在夜气中的葱油香味告诉你一切都很正常,在阳台上随风飘展的尿布也告诉你一切都很正常。而尚没有人居住的几幢高楼却给你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它们已经黑魅魅地在这儿立了很久了。没有一丝灯光的楼房象一只怪物,要往里填一些什么它才会魇足呢?

  你走着,你想起几天前的夜半,你从一个朋友家回来,从杯盘狼籍、烟雾腾腾的酒桌旁回来,从高谈阔论、低呤浅唱中回来,你路过一道铁路横贯马路的立交桥,在桥边一根高高的电线杆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毫不掩饰、毫不害臊地大声痛哭,他用拳头捶着水泥杆,发出嘶哑的哭声,这哭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很远。这哭声似乎要抗议邻近小屋中的酣睡;抗议那尺方间的平和静谧。比起那远处庙宇中的永乐大钟,是它,还是那有辉煌历史的大钟的声音更令人惊心动魄?

  你停下来,悄悄地在树影下站了一会,没有走过去,只是默默地注视,直到那哭声慢慢降低,变成一种咽哑的啜泣。然后你翻身上车,不久就骑过一幢很高的大楼,你知道人们叫它"鸳鸯楼",据说里面住着一千对大龄结婚的青年,现在只有很少的几个窗口亮着灯了,一切都安静下来,一切都在夜的怀抱中安睡。这迟到的美满,但大概总还是美满,而你还知道那楼前的"青年公寓"四个大字是一个没有手的残疾青年书写的。

  你走着,你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兴高采烈走着的男孩,他一蹦一蹦地,在你这走路的行家看来,他未免太不安份,他的步伐里未免有太多的无效动作。如果仅仅是为了走路,脚不需要抬那么高,身子也不需要那样扭来扭去。他手舞足蹈地走着,前面出现了一道这一带常见的为埋管道而掘的深沟,你看到他轻盈地一跃就飞过去了,你从那姿势觉到了一种生命的活力和欣喜,你记起十年前在乡间的小路上你也是这样走的,你的脚甚至讨厌平坦,而喜欢一道坎、一条沟或一些水中若隐若现的石头,你喜欢一切向你的脚挑战的东西,喜欢一切可以证明你身体的矫健的东西。而现在你碰到一条深沟时,经常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看附近有没有可绕过去的通路。现在你又走到一条深沟之前了,为前面的榜样所鼓舞,你退后几步,然后冲上前奋勇地一跃,你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重了许多,当觉察到脚刚能踩到对过土堆的边缘时,你赶紧顺势俯下身去,用双手扒住了土堆,一些浮土掉下去了,然而你还是过来了。

  你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笑。你是庆幸还是遗憾?你毕竟没有掉到沟里去。但你得承认,你毕竟不象以前了。从前你在部队时曾拿过两次二百米的冠军,你笑着说∶"再拿一次,就应当给我复制一个永久性的奖杯了。"然而,你没有第三次,永远没有,你却读到了沈从文的一段话"我和我的读者都行将老去。"你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一点?有些属于三十岁以前的事情你再也不能做了,包括偏走极端和硬入歧途的权利,生命中有一些东西现在就在离你而去。有一些青春的欢乐对现在的你来说已成为一种偶尔才能有的奢侈,它们并且会变得越来越珍奇,你感伤吗?十年后如果再碰到这样一条深沟,你还敢不敢奋勇地一跃?

  你也许还会试图一跃,但那时你就可能要落入深沟了,那时你怎么办?如果你腿已受伤,或者深沟的两面无可攀援,你是会大声呼喊,还是会静静地呆在沟里等待到天明?你也许会索性仰卧下来,望着天空的星星,把手枕到脑后,想起一个小兵的绝妙比喻∶"星星就象一个复盖的铁锅顶上的一些窟窿"。然而,城市的夜空总是不太暗,无形中掩遮了星星的光芒。只有在乡间,在漆黑的背景下,它们才发出诱人的亮光。可是它们的闪亮不是仅仅因为在你背后那极远极远的地方有一大堆硕大无朋的爝火吗?现在你背对着它,背对着那终究有一天会消失的太阳,如果你的视线能远及冥王星,甚至冥王星以外,你看到的不是一个无限深邃而黑暗的世界吗,这时,你的脑海里是否又会出现那个使人深深恐惧的问题--"我们是独自呆在这黑暗中吗?"
2009-2-12 12: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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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遇


  古希腊的哲人毕达哥拉斯说,到奥林匹亚赛会来的,有来参加竞技的运动员,有来兜售货物的商人,还有来看比赛的观众。

  现在,我在这条路上也就在客串这种旁观者的角色,行走中也不拒绝一些有意思的人生画面,但视线和心情走的都是单行道,因为别人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或者别人也注意到我,但并没有被我察觉而引起我的回应,直到有一次--

  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我正沿着那条比较僻静的马路往回走,走了那么久,身上已经冒出了微微的热气,这时,后面一辆自行车追过了我,在我前面十几步的地方突然发出了清脆的一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上了。自行车慢慢刹往了,车上的人扭头往回看,我也正好走到发出响声的地方,看见是车铃掉了,就把它拾起来,走了过去。

  骑车的是个女孩子,穿着深红色的羽绒服,黑夜里显得眼睛很亮,我递给她车铃,她连声道谢,一翻身上车走了。刚走了几步,车又停下了,她一只脚踮在地上,手仍然握着车把,回头问道∶

  "你去哪里?我来带你吧?"

  她大概是看见我走得很急,以为我有急事。

  "不,你带不动。"

  "那你来带我。"

  我微笑了,指了指已经在望的校园的围墙∶

  "你看,我很快就到了。"

  她犹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然后端正身子,用脚把脚蹬踩了下去,骑走了。

  远远地,我听见了一串清脆的铃声,是她按的。

  我心里感到了一种美好。因为她,也因为我。

  而且我喜欢这事有一点儿神秘。

  有一辆汽车从大马路上拐过来了,突然的强光使我眯缝起自己的眼睛,我又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情∶

  那也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我参加了一个工作小组,赴塞北的一个城市。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了,驻地的主管部门邀请我们和来自西南的另一个小组吃饭。我们稍微晚到了几分种,几个人急匆匆穿过昏暗的走廊,推开门,一片明亮的灯光,突然照到了我们的脸上。

  坐到摆满水果、香烟、茶水的桌旁好一会,心神才慢慢静了下来,这时,旁边的问答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老家是那里的?"有人问来自西南的一位年青女子。

  "是某某县的"。

  这正是我度过我的少年时期的那个县城。我不禁打量起答话人来,很快认出了她。文革武斗正酣的时候,她的父亲--大概是北京一个级别很高的干部,把她和她的哥哥送回家乡,就在我们小镇上的中学念书,说是念书,实际上巳无书可念,只不过是较为平静、不太出事而已。

  她哥哥和我同一个年级,还没有认识他之前就听到有关他的一些笑话了。他的穿着总是破旧而脏乱,有一次,竟被一个农民疑为行窃,他急了,却只是反复地说∶

  "我会偷你吗,我会偷你吗?"

  确实不会,旁边的同学说出了他的身分,农民也就讷讷地走开。

  大家好象从没见过他洗衣服,也很少洗脚,一件深颜色的大褂是他的常服,那颜色和质科都是最耐脏的,至于穿过的内衣、袜子,则被塞到席子底下,或用报纸裹裹放到床下。积累得多了,从他的床铺发出的气味足以让人掩鼻。但说实在的,那时我们的生活都相差不多,对整洁和美化的企图我们会给予更厉害的嘲笑,而他毕竟在那一个很容易让人"流掉"的时代里没有"流掉",旁人正轰轰烈烈地闹"革命"呢,他却跟上一个我们叫做"老板"的老师学起油画来了。

  我大概就是这时结识他的,我们谈到了俄罗斯的古典文学,谈起了劲,他就跟着我走了好些路到我家里,收集了一些外国小说的插图带走了。不久,他们回北京去了,再也没有消息。而我后来也离开了那个小镇。

  现在他的妹妹就在我的眼前了。好几年不见,她出落得很漂亮了,瘦长的身材,不多说话,然而对每一句问话都很坦率地作答,眉宇间显出一种沉思。

  要不要过去见见她呢?我犹疑着∶后来,我们换到了另外的桌上吃饭,我心里又出现了这样的疑问∶要不要过去举杯向她的哥哥问一声好呢?这种相逢的概率之低,似乎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我应当走过去的理由。

  然而,直到终席,我毕竟没有走过去。

  回到宿舍,我翻开泰戈尔著的《戈拉》,开头一页是一首诗∶

  "笼中飞来一只不知名的小鸟,
  它来自何方,我不知道,
  我的心无力将它的脚拴上,
  如今,它巳不知去向。"

  又过了几年,我在北京的一次全国美展上看到了一幅油画,我注意地看了看署名,虽然我不知道这幅画的价值究竟如何,但我知道∶在那小镇上播下的种子发芽生长了。

  这次我照例没有打听,我想,有时只要相互知道各自好好地活着,也就够了。

  心里想着这些事,我走进了校园,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到了路边一棵大白果树下深深的阴影里,仰头望着从树枝间透露的点点星光。

  人生有许多次会深深触及到心灵的相遇,人生会碰到许多根线头如新生的柳条在春风中飘舞,但为什么要拉紧每一根线头呢?

  一个人一生中有许多种相遇,有时走过去,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生活道路,也许我的生活会完全改观,但对我没走过的道路,我并不知道它们会通向何方?

  我满足我巳经得到的,而没有尝试的也成为美好的记忆留在我的心里了。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活一百次,那么我们也许就更敢冒险了,可是,一个人的生命,不也相当于一只不知春秋的蟪蛄的生命的一百次、几百次?

  生命,再长的生命,也总带有一种唯一性,生命在这种悲剧性的唯一性中却放射出最神秘、最灿烂、最诱人的光芒。

  然而,我还是感到一丝痛苦和惆怅。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亲爱的人们,原谅我没有进入你们的生活,而我们共同的安慰是∶也许这种进入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不幸。

  让我们把握我们已经得到的美好,让这种美好在我们的生活中实实在在地展开吧,而让那没有尝试的,也成为一种温馨的回忆。

  那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的东西也就是我们最好的东西,那是一点善念,一点真爱,一点信任和关心的种子。而相遇,我所理解和体验的相遇,就是这种善念和真爱的萌动,它有时是相互的,有时也可能不是相互的;有时双方都感觉到了,有时则只有一方感觉到了,然而,即使在后一种情况下,它仍然是一种相遇,因为真正的相遇必然不仅发生在水平面上--人与人之间,也发生在垂直面上--人与神之间,对这神我们可以有许多名称∶佛陀、耶酥、真爱、良知……这大概也就是马塞尔、布伯所描述过的那种相遇∶在人与人的相遇中,人与上帝也相遇了,或者,在人与上帝的相遇中,人与人也相遇了。

  我离开了那棵白果树,慢慢地走上楼梯,进了房间,等到我的眼睛熟悉了黑暗,打开了灯∶

  仍然是明亮的灯光,然而已经柔和。
2009-2-12 12: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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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达人勋

归 途


  永远在路上。

  天黑的时候,我又出门了,又迈动了我的双脚,想着这些年的生活也就象这行走一样急匆匆。就说这半年吧,一开学,就是搞社会调查,我和几个同学沿着长江上溯,过三峡,经重庆,到成都,然后去看了乐山大佛,上了峨眉金顶,最后兜到昆明石林。回到学校以后,我检起了暑期开始学的法语,才学了一个月,又开始译十七世纪法国一位贵族的道德箴言录,二十天译完,然后就收集整理材料,来了结自己已埋在心底许久的一个心愿,写一位对生命作执着思考的基督教圣徒,一个多月过去了,书已经快写完了,后面我又要给自己放上一个什么目标呢?是学德语还是拉丁语?是大量读书,还是专事写作?是翻译一本新书?还是转向古籍,追溯中国伦理文化的源流?

  一步紧一步,一步赶一步,但无论如何,在做任何事情之前,我知道自己现在该休息一下了,回家,和亲人团聚,休息一下眼睛和大脑,放弃一切意志和执着,随波逐流,随风飘荡,随随便便,随随和和。

  永远在路上。

  会有停顿,会有休息,于是这路就有了一个个驿站,然而次日天明,仍然是赶路。何处是我的归宿呢?有没有最后一站使这路变为归途呢?我现在所走的路是不是都是为了这最后一站?在我永远休息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躺倒在那里?

  我想起今年九月份在成都,不象以前的旅游,而是有意放慢了节奏,去的地方不多,到一个地方也走动很少。头一天傍晚去望江楼,看到了许多的竹子,一墩墩的、粗细不一,新老夹杂,还有刚剥落笋壳的,我坐下来,坐在几墩竹子中间的石椅子上,差不多一个小时,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四周也静了下来,静寂中听到一些非常细小的声音∶鸟轻轻地挪动身子,一片叶子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微风在竹节间遇到了一点阻碍,不知名的秋虫在长鸣前试着运气。

  第二天傍晚又去了杜甫草堂。从嘈杂的街道进入,却马上进入了一种静谧的田园气氛。特别是拐入一条小路,看到了一方水塘--真正南方乡间的水塘,未经多少修饰,有一些干枯的树枝浸在水里,我不由得就坐在土坡上对着这片景色凝思起来∶它象是我小时候有过的,又象是我将来会有的,但却是现在没有的。

  坐了许久,然后看到左边亭子的草顶,在枯黄的旧草中又生出了青青的新草,旁边有几棵树,自地面往上五、六米处都被泛出金色的青苔裹住,我不禁走过去,抚住树干触到软绵绵的青苔,流出眼泪来,直觉得自己凡心太重!俗气太重!

  这大概是第一次认真地有隐士之梦,正当盛年。

  然后,回来,回来又依然故我。

  我象一只被粘蝇纸粘住的虫子一样蛰居在这个大都市已经有好几年了。我承认,我是有点心甘情愿地被粘住的,我的归根结底可以离开而继续逗留在此,就说明我也还认为住在这城市是好的。过去在心里也未曾没有过挣脱开来,翩然而去的愿望,但是,又往那里去呢?象过去的士大夫一样回到家乡?然而记得最不真切的也就是这家乡了,四、五岁出来以后我就再没有回去过。我的幼年是生活在一个地方,童年是生活在一个地方,少年是生活在一个地方,青年又是生活在一个地方,究竟那个地方是我的家乡?或者,笼统地说,就去乡间,我相信,凭我现在的年龄和体力还能挣到饭吃,但是那宝贵的闲暇呢(也许还要加上一点舒适)?还有,今天的乡间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而我又能不能舍去我同样珍贵的友人和使我依恋的这古城特有的文化氛围呢?陶渊明和蒙田绅士般的乡居离我们在时间和空间上显得是多么的遥远,人们还一定以为我是发了疯,而我性格中本来就有一些妥协的、随和的、害怕引人注目的因素,我也已经过了写诗的年龄。于是,我并不真的做什么乡居或流浪之梦。

  但是,也许重要的并不是城市与乡村的差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许重要的还不是你最后到达一个什么地方,而是你在路上心里始终有一份踏实,有一个支点,有一个寄托,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有一块结结实实的土地,你可以把根扎在那里,可以放心地从那里进入永恒的安睡。

  那么,隐者能够达到它吗?有各式各样的隐者,许多隐者大概逃避的并不是都市,而是都市生活中的人,他们想和人,至少是有些人保持距离,而他们能因此和另一种更具本体性的存在建立一种联系吗?

  当接舆、长沮、桀溺、晨门、丈人讥讽孔子太执着于人世的时候,他们是说出了一种深刻的隔离性的智慧,而当孔子怃然而叹"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时,他是说出了一种即便不是更深刻,也是更伟大的人的真理。

  人生在世。

  想起了在唐山地震的时候,当大家都为遭难者揪心的时候,一位朋友却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当人们挤在断壁残垣旁的广场上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一定更亲切、更明朗、更纯真"。而对这位饱经沧桑、曾身陷囹圄的朋友,我悲哀了。

  也许我们应当象阳明所说的,以一份真爱作根,也许我们的归宿,就在我们的心里?

  也许我们要同时意识到人与人关系的某种悲剧性质和怜悯与真爱的价值,对这种悲剧性的认识并不排除真挚的深爱,而这种真爱也不排除这种清醒的悲剧性认识。

  那么,我们的归宿就只是在我们的心里?我们能如此大胆,僭越和傲慢吗?它真的能托住我整个的人生,全部的痛苦和希望吗,仅仅我的心灵?!

  我似乎还在等待什么,等待比自己心灵更多的东西,也许它永远不来,也许它要直到我的暮年,在临死的那一刻来临。

  这烦忧总是会有个尽头的,这尽头是什么呢?

  也许,我不应该等待,而应该出发去寻找,自然还是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循着自己的道路去寻找。

  又回来了,熟悉的楼房、熟悉的灯光、熟悉的人群,在快要进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同寝室的朋友,他也每天散步,但有着自己的路线,自己的时间。今天纯粹是巧合。

  我们会意的点头,默不作声地走进了楼道,正好另一个熟悉我们两人习惯的同学提着书包走下楼来,他惊奇地问到∶

  "哎,今天你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我笑了笑∶"我们殊途同归。"

  但愿我真有一个归宿。
2009-2-12 12: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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