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在法国举办的邻居节是邻居们增近了解的好时机。然而住在巴黎公寓大楼里的人们,却变得越发冷漠与无情。 我可以根据拉椅子的尖锐声响和穿着拖鞋往返于厨房跟饭厅两地的噪音判断楼上有人在吃早餐。要是男的正说着话,女的哼着小曲,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那他们一定是在倒咖啡。 和巴黎的许多住宅一样,我们的公寓大楼始建于19世纪晚期。隔音效果极差的楼层,以及老旧的木地板,毫无隔音效果可言。 四楼的人打了个喷嚏,二楼的人都能听到。 我的邻居约里奥(Joliot)太太是一位毫不掩饰的电视控,对此她感到满心疑惑。 “真是奇怪,”她说。“美剧里的邻居往往可爱、热心、健谈、善良又浪漫。直到看了法国片《亲爱的邻居》(Nos Chers Voisins)才知道,法国邻居可不这样。” 法国情景喜剧《亲爱的邻居》反映了现实生活中紧张的邻里关系。 包括约里奥太太在内的数百万法国剧迷朋友每晚准时守在电视机前观看《亲爱的邻居》,该剧讲述了发生在一幢虚构的公寓大楼里的故事。 该剧将邻里之间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搬上了银屏。 走廊上的短暂邂逅,电梯里的对话,院子里的小插曲,一切处心积虑的事端,鸡毛蒜皮的琐事,一系列法国人的通病,一一展现在我们眼前。 约里奥太太本人也陷进了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邻里纠纷。 楼下的女人受不了约里奥太太种满鲜花的露台,因为时不时有叶片吹到自家阳台。 于是约里奥太太收到一封挂号邮件,这是一封投诉信,信里要求约里奥太太必须亲自用吸尘器及时清理落叶,否则将会动用法律武器来解决。 二楼房东家的女儿是个派对咖,整晚“歌舞升平”吵得人不得安宁,可是却不见有人抱怨,毕竟没人会和自己的租约过不去。 然而,就连工作日期间,约里奥太太家的宠物狗在院子里叫了一声,别人也有意见。 楼上的女人蹬着“恨天高”走路的声音隔着天花板听得格外清楚,约里奥太太便亲手用钢笔写了一份善意的提醒信,从门缝底下塞了过去。 后来,约里奥太太收到一封打印好的挂号信,有律师署名,信里说:“约里奥太太,木地板是我新修的,我不可能为了你特意去铺上毯子。” 树叶、“恨天高”和派对是一方面。屡见不鲜的恶意破坏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72岁的格勒卢瓦太太(Madame Grelois)在圣日耳曼一住就是50年,在这里她拉扯大了几个孩子,如今又添了几个孙子。 “婴儿车就是个大麻烦,”她说。“规则一大堆,却形同虚设。” “好几辆明明是规规矩矩放在走廊上的婴儿车都遭到别人的蓄意破坏。” “第一辆婴儿车被折断了,我只好每晚把车子拖到地下室,早上再拿出来。” 在巴黎,19世纪遗留下来的住宅占多数,因此邻里纠纷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在卧室里铺上软木塞以期弱化噪音,效果却差强人意,目前公开的一批信件就涉及到这一点。 《致邻居的信》(Letters to His Neighbour)这部作品集收录了普鲁斯特写给楼上邻居威廉姆森(Williams)太太的便条。威廉姆森太太是一位知名竖琴家,其丈夫是一位美国牙医,他家的诊所就在普鲁斯特卧室的正上方。 上面这张便条写的是:“请允许我发自肺腑地感谢您威廉姆森太太,请代我向您丈夫问好,让我在你们脚下致以崇高的敬意。” 牙钻的电动马达在工作时发出的刺耳噪音穿透铺满软木塞的天花板进入普鲁斯特的耳朵——那时候,普鲁斯特正全身心投入在长篇巨著《追忆似水年华》(In Search of Lost Time)的创作中。 这些信语言精练,将邻里间的吐槽抱怨上升到集智慧与文雅于一体的诗歌的高度。 由于互通信件,普鲁斯特和威廉姆森太太成了挚友。普鲁斯特在那些日子所表现出的礼貌素养与人格魅力,恐怕再冷血的邻居也难以抗拒吧。 这些信件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要是小道消息靠谱的话,邻里间互通信件再次成为蒙帕纳斯(Montparnasse)地区文字艺术的表达方式。 “太太,请接收我的致谢,感谢您在我休息时给予体谅……” “太太,请接收我最诚挚的谢意,感谢您在我休息时给予体谅。你的好邻居,普鲁斯特。” 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来源:中国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