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泉下蒙羞的老祖宗们积点阴德
月落猫瞳
在讨论这个话题前,先转帖上午在Q上看到的一首诗歌:诗名叫《解手》: “就是把揣在衣兜里的手/ 解脱出来。把忙于数钱的手/ 解脱出来。把写抒情诗的手 /解脱出来。把给上级递烟的手 /解脱出来。把高举旗帜的手 /解脱出来。把热烈鼓掌的手 /解脱出来//把举手表决的手解脱出来 /把举手选举的手解脱出来 /把举手宣誓的手解脱出来 /把举手投降的手解脱出来”
只是纯粹主观上的不喜,我连上了百度,找到了这名叫徐乡愁的作者,知道了一个叫“垃圾派”的诗歌流派。据说它的历史发源还早于“梨花体”。作为一名未入流的业余诗歌爱好者,我首先反省我的后知后觉,我听说过沈皓波的下半身诗歌,比如《一把好乳》:
她一上车/我就盯住她了/胸脯高耸/屁股隆起/真是让人/垂涎欲滴/我盯住她的胸/死死盯住/那鼓胀的胸啊/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她终于被我看得/不自在了/将身边的小女儿/一把抱到胸前/正好挡住我的视线/嗨,我说女人/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收回目光/我仍然死死盯着/这回盯住的/是她女儿/那张俏俏的小脸/嗨,我说女人/别看你的女儿/现在一脸天真无邪/长大之后/肯定也是/一把好乳
我也听说过前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的梨花体,知道一些诸如“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一个人来到田纳西》),“我坚决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大便后/不冲刷/便池/的人”(《傻瓜灯——我坚决不能容忍》),“我说到做到/再不反悔”(《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不搭理你了》),《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一群蚂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等等所谓梨花体的“代表作”。
但“垃圾派”于我而言的确是一个新名词,于是我又花了一些时间读了几首,诸如徐乡愁的另外一首《屎的奉献》:
“屎是米的尸体/尿是水的尸体/屁是屎和尿的气体/我们每年都要制造出//屎90公斤/尿2500泡/屁半个立方/另有眼屎鼻屎耳屎若干//庄稼一支花/全靠粪当家/别人都用鲜花献给祖国/我奉献屎”
读完这些,我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惶恐不安,难道这也叫作诗歌,难道诗歌也可以这样写?
(一)何谓诗歌
想五千年华夏古国,不愧是泱泱诗国,始自风骚,延于魏晋,盛于唐宋,明清以下则江河日渐,到如今更门庭冷落,少人问津。当一个民族精粹、能触及灵魂的文化在一点点走向没落和衰微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诗歌的悲哀还是当代国人的悲哀。
忍不住想起了关于“诗歌”的概念。老祖宗们在创造和发现诗歌的同时,也留下了无数关于对诗歌理解的文字:
何为诗歌?“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孟子》),“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诗品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歌之,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诗序》)……这些对诗歌的理解,无一例外地指出,诗歌是心灵情感的真实反映,是典型属于审美范畴上的文学载体。唐代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中,更是洋洋洒洒概括出了关于诗歌的24个典型特征: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
对照这些,再看看现在充斥在我们眼球周围的所谓现当代诗歌,我忍不住有些无语了。
(二)诗歌怪象之读不懂
现当代诗歌脱胎于格律诗,形式上说,从传统的“带着脚镣跳舞”发展为“自由自在体”,没有了那么多格律、词牌、平仄要记要查,写诗变得极其容易,于是诗人盛产,诗歌盛多,流派盛广,关于诗歌创作的各种手法,更是轻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有一段时间,大概在看腻歪了白话体、朦胧诗之后,出现了所谓的先锋派及后先锋派的诗歌,他们的共同特点是让人读不懂自己的诗。那真的是一堆方块汉字的随意组合,彼此可以风马牛不相及,十万八千里的意象可以生搬硬造地凑在一起,让人不知所云。在词藻的应用上,或是故作高深,或是牵强附会,总之不把读者的脑细胞整死就不算诗人。
这样的“诗”当然是极其容易出的,网上甚至流传类似的“写诗模板”(以下模板内容为转摘):
题目统一都叫“无题”。
第一句:在思维的____里(中),
评:在第一句的空格中可填任何表示场所的词,当然是用得越少的词越好,如“厨房”、“花园”、“浴室”、“厕所”、“大衣柜”等,方能显得深刻。
第二句:我____着____……
评:在第一个空中应用一个表示人的生理感觉的词,如听、 看、触、闻等,而第二个空应用能引起人感觉的词,如色彩、味道等,但是一定要打乱这种对应关系,用得越离奇越能激起人的遐想,如“触摸声音”、“品尝颜色”等, 而且还可进行复杂的组合,如“我在夜色的芬芳中拥抱着你的目光”。
第三句:____________,
评:第三句没有固定的格式,一句大白话,越朴实越简单越老土越好,当读者被前两句弄得云里雾里,冷不妨把他拽到地上来。如“我早上吃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我要坐375路公共汽车上班”等。
第四句:也许__________……
评:最后一句也没有固定的格式,一般要与将来有点瓜葛,语气要平和,要有所暗示。如“也许我们明天还要见面”,“将来我会找到她”等。
用这样的模板,当然可以写出无数先锋、后先锋的诗:
例一:无题:在思维的停车场里/我拥抱着你的声音/晚上7:30我会坐375路离开/也许明天会有个更好的约会……
例二:无题:在思维的天空中/我聆听着夜空中的星星/今天天上有一个月亮/也许明天天上有两个月亮……
例三:无题:在思维的鼠标里/我听到花开的声音/春天来了/也许心事也会萌发
例四:无题:在思维的CPU中/我隐约闻到烤鸭的味道/牙好,胃口就好 /也许明儿个真的得买盒蓝天六必治
例五:无题:在思维的洗衣机里/在纯净的水中我瞪视着袜子/现在的苹果一斤多少钱呀/也许明天我会学会削苹果
……
当然这只是网络的恶搞,可能有些夸张,但真得对照着去看现在某些著名诗人诗歌,还真的就跳不开类似的形式散漫零乱、情绪无病呻吟,言辞不知所云。于是,诗歌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哲学渣滓、光怪陆离的文字堆砌物。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不敢写诗、不能评诗,另一方面,也有越来越多的诗人像雨后春笋一样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
(三)梨花体、垃圾派及下半身写作
物极必反,或许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吧,于是比最当初的白话诗人们还要白话的“梨花体”出现了。事实求是地说,那应该不是诗,就是把我们日常司空见惯的大白话,抽去必要的标点,再把一个长句给每两三个字一行地切成几行,就成为诗了。这样的“诗”如果也叫诗,的确人人可以出口成诗,曹植若能活到现在,也会为自己的“七步”而汗颜。
我一直不赞同用“XX化”来形容和评价一种文风。例如“散文化”的诗歌,“诗歌化”的小说,“小说化”的散文等等。在我看来,诗就是诗,散文就是散文。与其写散文化的诗,不如直接去写散文。
白开水就是白开水,并不因套着一个“白开水化”就成为诗歌。
回到开头举例的那首《解手》,我一直遗憾,有这样敏锐的思想,有这样尖锐的触角,写成一篇畅快淋漓的杂文岂不美哉?诗歌又不值钱,不值稿费,为何一定要套上一个诗歌的名字?
垃圾派的诸多诗歌,从我读到的看来,确实如其名字,就是把一大堆角落里的垃圾赤裸裸地翻晒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普通之人当然捂着鼻子,避而远之。而他们却可能还为自己的“不疾恶臭”而伟大。
从单纯的视觉角度而言,我们的确没有太多可以责备的理由。我们可以审美,就一定不允许人家审丑?我们可以晒太阳,就一定不许别人翻垃圾?
只是,你晒垃圾就晒垃圾吧,别糟蹋了诗歌这样一个阳春白雪的文体。我承认,看见这样动辄就是“解手”、“屎尿”不绝于篇的诗歌,就像在一个原本古刹庄严的庙堂上忽然看见一个抱着猪头啃得不亦乐乎的和尚一样,说不出的别扭更说不出的难受。
至于用下半身写作的诗歌就更不多说了。我相信,他们完全有在某些小刊小报上精心构造和炮制一些让人心跳加速、脉搏加快的文字的功底,戴着诗人的帽子实在是屈才了。
(四)诗歌的中庸和节制
对照现在的诗歌,我忍不住想起了老祖宗的中庸和节制。已经脱锚太远的当代诗歌,是不是到了痛定思痛,返朴归真的时刻。起码,在内容和表达上更多地中庸和节制一些,别动辄不是白开水就是生殖器官,而浑忘了老祖宗们流传下来的关于诗歌的真、善与美,含蓄与典雅。
此外,在手法上也应该更多地整齐和流畅一些。
试想一下,谁还像背古诗名章一样琅琅上口地背诵一两首时下被不少诗评家们盛赞的好诗?恐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少了古诗整体的结构美和韵律美。奇怪的是,现代诗歌源于西化,但即便现代西方诗歌,也仍然讲究音节,押韵这些基本的诗歌区别于其他文学体裁的东西,但国内现代诗歌反而把老祖宗传下的国粹都扔到了脑后,而一味讲究思维跳路,词藻堆砌,或者干脆反其道地掉一堆白话文。这也难怪众多网络出土的诗歌逐渐沦为说俗不俗、说雅不雅的文学怪物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喜欢顾城、北岛、海子甚至汪国真等人的诗,至少他们的句子间还保留和继承着传统诗歌的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黑夜给了我一双眼睛,我却用它找寻光明”……整齐的句式,和谐的押韵,才让这些句子脍炙人口,耳熟能详。
当然,在当前如此喧嚣的年代,浮躁和功利左右着我们的耳目,文学已经离我们格外遥远,诗歌更早早走下了当初的圣坛。可是,即便是断臂的维纳斯也仍然是维纳斯,那些仍在扼杀和摧残着诗歌的屠夫屠女们,求求你们手下留情了,哪怕是为泉下蒙羞的老祖宗们积点阴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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